龙骑士 >> 第三幕 灵魂之井
第五章 生命的意义

夜很冷,北地的风从打开的窗扇吹进。修特紧了紧身上的甲胄,虽然这里已经是战乱之后相对平静的布林·山德城,但是他还是一点也不习惯于脱掉身上的战斗用具。
  
他所站立的这个房间与其说是城内招待贵宾用的的短暂客房,更不如说是冰风谷那些最有钱的商人们的奢侈品收藏所。这里面摆着许多的金光灿灿的装饰品,房中摆着舒服的沙发,以及上了许多层漆的冰风谷最好的松木制成的长桌。玻璃柜上摆着许多看来很高级的葡萄酒,也准备了各种颜色的玻璃酒杯。房中的墙壁挂着许多高价的摆饰,其中一面则画了一幅关于命运石板战争的壁画。地上铺着暖和的仿佛用雪猿皮毛制成的地毯。
  不过此时的修特并没有心思感叹房间的奢华,透过镶嵌着多彩玻璃的窗户,他可以看见布林·山德的万家灯火,还有城北贫民区那些为了取暖而生起的篝火以及简陋帐篷下的熙嗦身影。即使是这样一个偏远地区的城镇,贫富的差距也是如此之大。
  修特笑笑,抬头间,平静的月已经再一次高高挂在空中。这是修特在布林·山德度过的第二个夜晚 。只要走出这个小小的客房,在楼下的舞厅里,就会有无数的姑娘向他投来仰慕的目光,而那些十镇的战士也会单膝跪下,尊敬地称一声:“冰风谷的龙骑士!”
  这是这个从小小的泪泉村走出的战士做梦也想不到的荣誉。再笑一笑,他并不关心这些。
  
淡绿色的独角兽在这个年轻人的胸前慢慢旋转着,发出淡淡的亮。
  那个温暖的森林,和那个
湛蓝眼眸的少女。
  “您,是我的母亲么?或者,我的姐妹……”他小心翼翼地再一次问着自己。
  除了偶尔呼啸而过的风,没有任何回答。
  …………
  舞厅里流淌的欢快曲调并不适合助理魔法师麦卡现在的心情,甚至也和他一身有些破旧的法师袍格格不入。他有些羡慕地看着在舞池中和那些冰风谷的贵族少女们不时搭腔的丹恩,平静地接受十镇发言人们赞美的卡姆兄弟,甚至那个悄悄躲在人群后面一边喝酒一边琢磨诗的灰矮人嘟嘟。奇怪的是,从七点开始的舞会,都过去了半个小时,修特、娜塔纱和那个叫做雪希的龙族少女还是没有出现。
  
娜塔纱,那个精灵的少女,他忽然有一点点嫉妒修特。因为他想起了当魔晶塔爆炸时的这个精灵少女的泪痕和修特回到
布林·山德城前时她没有丝毫矜持而冲上去的入怀拥抱。
  这是个敢爱敢恨的好女孩。
  要是
蒂蕾雅也在这里,她会这样么?
  麦卡从灰旧的法师袍里掏出了一串晶莹的
绿宝石项链,这是好几个月前,他从母亲的遗物中找出来的,希望在龙枪堡送给蒂蕾雅。只是,到了现在,这个小小的礼物仍然在他的手里。
  他已经成为一个真正有勇气的男人,但是他的半精灵女孩仍然不知道现在哪里。
  麦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走出了舞厅的大门。舞池中所有人的心思都在还没有出现的那位冰风谷龙骑士和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两位少女身上。没有人会注意这个头发乱蓬蓬的年轻魔法师。
  月很高,柔和的月光如水般平静地流淌在布林·山德这座最豪华的府邸前,甚至连四周璀璨的灯火都遮不住月的颜色。一阵带着凉意的北风吹过,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有些冷,对吗?”从麦卡的身后传来了轻声的问候。助理魔法师好奇地回头,一个披着厚厚斗篷的身影正站在灯火和月色都映不到的黑暗之处。
  “嗯,比我们南方冷多了。”麦卡由衷地回答。他来自烛堡,比深水城更南边的一个无私的魔法师们来教授知识的城堡。北地寒冷的风吹过他的时候,总是感觉像是无尽的刀子正在割身上本来就很稚嫩的肌肤。
  斗篷下的身影发出了赞同般的几声干笑。然后,他很快把目光转向了玻璃门内嘈杂的舞池。“那个拿剑的年轻人似乎没有在里面啊。”他仿佛自言自语地说。
  “你说修特?”麦卡也探头看了一眼,舞会的主角们还是没有出现。“奇怪了,就是换衣服的话也不应该花这么长时间啊。”
  “哦,原来那个勇敢的战士叫做修特啊!”斗篷中传来恍然大悟的声音,“他手中的剑真是一个神物。”
  “冰焰之剑……”麦卡回想起了和修特相见时第一次在龙枪堡对抗那些入侵者时的情景,“确实是把很神奇的剑,据说是他的母亲赠给他的父亲,然后又传下来的……”说到这里,麦卡
忽然觉得有一丝奇怪,这个斗篷下的神秘人也是这次舞会的客人么?按照布林·山德的发言人凯西欧斯的说法,这次邀请的主要是十镇的望族和在战斗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勇者们,似乎应该不会想起邀请某些很神秘的嘉宾。
  没有任何人会穿着这样密实的斗篷来参加一个舞会。
  有了这样的想法,麦卡再一次仔细地打量着身前的这个奇怪的人。他全身都裹在斗篷里,脚上穿着黑色的薄底的长靴,宽松却并不臃肿的长裤套进了靴筒中,甚至连本应该裸露出的双手也戴上了黑色的手套。在视线所能见到的地方看不见什么武器,但是紧紧包裹住他精灵般纤巧身躯的斗篷下却可以看见微微隆起的痕迹。
  这哪是来参加舞会的,根本就是一个刺客的打扮啊。
  麦卡的脸色微微一变,他镇定地把手放进口袋中,绿宝石项链还在那里,冰凉的感觉能够更加使他清醒地认识到现在的危险。“唉,休息好了!”仿佛自言自语般再次伸了个懒腰,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停止发颤,开始向舞会的大门走去。
  只需要再多一步跨过那道玻璃的旋转门,就会安全了。
  还来不及有更多的动作,一只冰冷之手的纤细手指就捂住了他的嘴,而一把黝黑短剑的锐利锋刃,在他的脖子上压出了一条轻痕。随后,不敢也不能发出任何声响的魔法师就这样被拉进了黑暗之中。
  “继续告诉我你知道有关冰焰之剑的任何事情……”杀手冷冷地说道,仿佛为了加深言语的恐惧程度,他拉下了一直遮住面容的斗篷。
  黑色的面孔下,赤红的双瞳闪着锐利的光。
  “卓尔精灵……”麦卡几乎有些绝望地瘫靠在了墙上。
  …………
  拱门之上,两个巨大的蜘蛛静静地守卫在这里,它们身子两侧的多只眼睛闪烁出血一般的红色光芒。如果有任何敌人通过,这两个守卫者将会毫不犹豫地发动攻击,同时,整个
厄斯特·纳斯城也将会响起可怕的警报。
  超过五千名黑暗精灵将会因为警报而出动,将胆敢冒犯蜘蛛女神领地的来犯者击碎。
  当这三个同行者通过拱门的时候,两只蜘蛛明显地骚动了起来。当然,它们的注意力不会是走在前面和最后的黑皮肤精灵身上。十六只血色的眼睛盯着夹在两个黑暗精灵中间的一个渺小的生物,虽然这两只地底蜘蛛从未接触过地表的人类,但是单单嗅 着他身上带来的阳光的新鲜气息,就足以让两个守卫者饥饿的肚皮蠢蠢欲动。
  “这是我们家族的奴隶!”维莉娅警告地说,同时她拉着杰立欧更靠近了自己一点。
  显示着贵族身份的黑色家徽举起在他们身后骑着蜥蜴缓缓前行的骑士手中,两只蜘蛛只好无奈地让开了路。它们失望的利齿互相撞击着,发出嘶啦的声音。
  三个远行者终于跨进了厄斯特·纳斯城。对于维莉娅来说,离开这里虽然只有短短的四五天,但是那种怀念的感觉却仿佛像是离开了一个世纪。
  先回家还是赶快先去蜘蛛神殿,请求女神的宽恕?
  固执的罗丝祭司犹豫了一会儿,忽然回头看着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两个男性随从。“把这个人类男孩带回我们家族。”她告诉瓦拉斯,“不许任何人对他无理!”
  迪佛家族的长子很能理解他这个妹妹的想法,所以很快点了点头。然后,目送着自己的妹妹匆匆走向广场尽头的罗丝神殿。
  广场中央的纳邦德尔石柱呈现出暗暗的红色。那是厄斯特·纳斯城里用来计时的巨大石柱。在这个没有季节昼夜的地方,这是黑暗精灵记录时光流逝的唯一方法。在一天结束的时候,城市指定的大法师将会在石柱底端施展他的魔火焰。这个法术在一整个循环,也就是等于地面一天的时间中都会有效。而火焰的温度将会治着时往慢慢往上扩展,直到整根时柱在红外线的视野中完全变成红色为止。现在咒文的效力即将消失,整根石柱呈现暗沉沉的红色。
  现在正是幽暗地域的午夜时分,几乎没有什么行人穿梭在这座黑暗精灵城市最大的广场上。瓦拉斯很满意。
  他拍了拍自己的坐骑,然后在它的耳边喃喃说了几句话。这个长着粘膜脚趾的地底蜥蜴便静悄悄地迈着臃肿的身躯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你难道不用骑它了么?”人类男孩很奇怪地问道,不过他很快意识到所说的人类语言并不能和这些地底精灵进行交流。
  “我想,我们走路去应该更不引人注意。”瓦拉斯用地表的通用语这样回答,然后他微笑着看着面前的这个小男孩的反应由惊讶转变成兴奋。
  “你……你会我们的语言?”杰立欧结结巴巴地问道。虽然这个黑皮肤的精灵战士所说的通用语有很多的语法错误,但是比起他们复杂的手语或者精琢的卓尔语言,要好得多了。
  “是我的父亲曾经教给我的。”瓦拉斯微笑地回答,“他是个……”黑暗精灵战士琢磨了一下用什么词来表达他希望的意思,“很伟大的人。”最后他决定这样说。
  “那您的父亲现在呢?”杰立欧小心地问道。不过他很快注意到黑暗精灵的面容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悲哀。
  “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卓尔战士这样回答,然后,他抬眼看着前方,一队慢慢巡逻的卫兵出现在广场的另一边,那是十几只丑陋的地精,某个黑暗精灵家族的类人奴隶。“我们该离开这里了。”瓦拉斯告诉身边的男孩,“跟着我,低下头,不要抬头看任何遇见的人。”
  在这个地底由女性主宰的都市里,低头是任何男性都应该学会的生存方式,同时更是一个非卓尔的劣等种族所必须学会的生存方式。
  匆匆的步行者与巡逻的地精们擦身而过,远远的,这些地精早就注意到那个强壮的卓尔战士和他身后的跟随者——竟然是一个人类。地精和狗头人作为黑暗精灵经常使用的类人奴隶,经常被派到地表去袭击人类和其他精灵的村庄,所以对这些地表种族并不陌生。这是他们在地底好几十公里的深处第一次看见一个真正属于地表的种族出现。
  嗜血的本能让他们停住了脚步,几乎准备抽出武器冲向这个小小的人类。然而地精中较聪明的领头人很快制止了手下的骚动。它看到了带领着这个人类的卓尔战士,耀眼而白发蓄留的马尾和他黑色魔斗篷上显眼的紫色和红色纹路就已经明白地告诉他们眼前的人是一个贵族。
  而这个人类或许是他刚刚抓获的另一个奴隶,之所以没有被绑住走路是因为服用了某种药物?
  地精小容量的脑袋里容不下更多的想法,但是它们还是能够清楚的明白激怒一个贵族的后果。
  所以它们最后的选择是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而慢慢走开,继续它们的巡逻之路。
  …………
  诺凡施展着黑暗精灵一族特有的浮空术,远远地缀在这个奇怪的队伍之后。就在他把一支抹有麻痹毒素的十字弩箭射向那个人类男孩的时候,他也没想到会看到那样震撼的结果。
  蜘蛛女神的祭司,罗丝神殿的上位牧师——维莉娅——竟然会耗费法力来治疗一名劣等种族的伤。
  这个人类小孩究竟是什么身份,值得罗丝祭司的照料?是带来了地表的某种信息,是成为这个罗丝祭司的一个宠物(奴隶)还是他们十四家族另有所图?
  诺凡是厄斯特·纳斯城第十二家族巴杜尔家族的第六个儿子,在这个女性占主导的地底社会中他不能像他的前三个兄弟一样成为贵族(有两个儿子已经被献给了罗丝女神作为祭品)。同时也正是因为他放弃了贵族的地位而避免了再次成为罗丝祭品的可能性。
  他同母异父的次兄,瑞夫耶·巴杜尔几天前和维莉娅一起出征地表的精灵村落。他打心眼里希望这个机会会降临到自己的身上,并不仅仅因为他希望能和自己暗恋的女牧师在一起,更何况这是取悦罗丝女神的最好办法之一。
  他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像其他的兄弟一样披上代表着贵族身份的紫红相间的斗篷。
  当远征队归来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瑞夫耶和维莉娅并不在归来的人群中。打听到的说法是他们留在地表希望能够捕捉到“更加取悦女神的猎物”。
  不过也有人悄悄地说他们被地表的某个精灵杀了。
  无论是前一种还是后一种说法,诺凡都不愿意接受,他希望有一个更好的结局。
  就是他能够再次代替自己的哥哥成为维莉娅宠爱的对象。这个卓尔牧师已经成为蜘蛛神殿十二名主祭司中的一员,也许再要不了几十年,她就能成为十四家族的主母。
  侍父诺凡·巴杜尔,多么响亮的名字!
  这个十二家族的平民战士再一次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
  PS:小说分成了两个分支,其实冰风谷的故事应该发生在黑暗精灵的故事之后,希望大家不要搞糊涂了,只是他们之间很快就会有一个交叉点。
  说起来,我特别喜欢现在故事里的瓦拉斯,因为卓尔精灵是绝对邪恶的生物,所以保存着理性与尊严的瓦拉斯在其中格外难得。另外来说,维莉娅其实也是一个难得的卓尔女性,虽然,我想大家也应该能够想到,他们后来的故事将会越来越残酷。毕竟,这是远离文明社会的幽暗城堡,善良这个词是不存在与黑暗精灵的字典里的。